霍北冥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无赖。
“霍先生,从今天开始,我单方面宣布我是南烟的保镖,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如果你不珍惜她,请你离她远点,让心疼她的人珍惜她。”
“她是霍家的人,她是霍靖西的妻子,她的事是我霍家的家事。”
“错了,霍靖西已经死了,他们的婚姻已经失效,她是她自己,她不附属于任何一个人。”
江来据理力争,好无退缩之意。
霍北冥心口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人从心口掏走了,却又不知道丢了什么。
“江来?”
“对,就是我,以后想欺负南烟,先把我打趴下。”
江来固执的抬了抬他的眼镜,坚定有力的说着。
“你会为你今天所做的一切后悔。”
霍北冥推开江来,阔步离去,身后江来霸气喊话:“我不会后悔的,我只后悔没有比你更早遇见她。”
霍北冥顿步,呼吸一窒,停在了南烟的身边。
江来迅速的护了上来,像只随时护住的大金毛。
“南烟,你会为你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代价,她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吗?
他连孩子都要抢了,她又还能剩下什么?!
不过是烂命一条。
“好吃。”
“好,好吃,我,我以后带你去,吃。”
南烟像没听到霍北冥的话,浅淡如风的笑着跟江来说话。
江来虔诚乖顺,像个心甘情愿臣服于女王脚下的侍卫。
霍北冥血液逆流,眼前一片虚无。
和江来打的时候,旧伤复发。
他已经没有力气,在和江来继续斗下去了。
他转头离开,脚步变得越发沉重。
没走出三步,扑通一声轰然倒地。
南烟手里的混沌骤然落地,目光惊慌无措,双腿不自觉的朝他迈去。
医生,护士,先她一步围了上去。
她僵在原地,浑身冰凉。
印象中的霍北冥从来没有到下过,就算是当初为了救她被劫匪围殴,打到吐血他都挺着背把她护在怀里,始终没有倒下。
他跟她说:别怕,有我在。
那是他才15,她才12。
奶奶说,肯为你拼上性命的男人才是真正爱你的男人。
那时,南烟信了。
可是事实,她错了。
他可以为你拼上性命,也可以把你推进地狱。
……
“你知道不知道你得罪的是谁?”
“知,知道,霍,霍北,冥嘛,我,不,不在乎,我是孤,孤儿,没,没有,事,业,前程,我,只,只有贱,贱命一条,他,要,要是喜欢,就,来,来拿去。”
江来云淡风轻的说着,咧嘴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十分可爱。
南烟低眉笑了,大口大口的吃掉了所有的混沌。
那是她这一生吃过的最好吃的混沌。
江来说:不要怕,上了法庭,法官会以孩子意愿作为最重要的参考,只要冬儿不愿和妈妈分开,霍北冥很难抢走冬儿。
南烟点头相信他,一个肯为了自己不顾一切拼上自己所有的人她还有什么不放心。
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可以养活自己和孩子的工作。
领养权的问题交给江来,而她开始找工作。
她是海大的毕业经管系高材生,也曾带着南氏集团走上一个新的台阶,跻身京海龙头之一。
可是现在,她过去所有的辉煌履历都变成了一张废纸。
因为她是南烟,因为她坐过牢,因为她得罪了霍北冥,没有人敢用她。
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人都像江来,可以为了她放弃一切,和她一起奔赴地狱。
江来也受到个惨重的打击,被律所开除,被所有人排挤,孤立,可他就像一个孤胆英雄,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对不起,江来,是我连累了你。”
“南烟,和,你,没,没关系,是,我,我自愿的。”
江来扶扶眼镜儿,一本正经却又羞涩腼腆。
其实他还想说,他的生命里如果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那就只有她。
她永远不知,他暗暗喜欢了她多久。
她永远不知,他在她身后默默为她做了多少事?
“南烟,这-些年,我,其实,存了一些积蓄,我想,我们可以,开一个店。计划,书我,都写好了,你看一下。”
南烟接过计划书翻开,江来继续说。
“你-喜-欢喝奶-奶茶,我-我们就-就开奶-奶茶点。”
南烟怔住,心跳莫名不安。
他知道她喜欢喝奶茶,还知道她喜欢吃芝士蛋糕,还给她做了这样一份详尽的计划书。
南烟不是傻白甜,不是看不出这个计划书不是一天两天准备出来的,这是花了好几年准备的。
南烟眼眶湿润,喉咙发涩。
长吸了一口气问他:“江来,我不再是以前的南烟了,我坐过牢,我带着一个生病的孩子,我不配你为我做这些。”
“配,只,只有你,你,才,配。”
江来一紧张就结巴,尤其看着她的眼睛时,更是心跳如脱兔。
他生怕她拒绝,继续解释。
“我,我大股东,你,你是合,合伙人,我,我们是合作,伙伴,朋,朋友。”
江来双手合十,态度虔诚求她答应。
南烟能说什么,穷途末路有一个这样的人向你伸出一只手,她能拒绝吗?
“那算我入股,一人一半,这笔钱我会尽快还你。”
“不,不着急。”
江来欣慰,咧嘴笑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
半个月后,法院开庭。
霍北冥出乎意料亲自出席,与南烟面对面坐着。
黄芷晴也来了,坐在霍北冥的身后,一双丹凤眼尽是阴暗。
南烟穿了一条款式极为简单的棉麻长裙过来,假发换成了直发。
简单的涂了一下口红,比起黄芷晴一身名牌高定和出自化妆师之手的精致妆容不知道逊色了多少。
可是,她那身清新淡雅,冷冽无双的气质,却秒杀了黄芷晴几万次。
黄芷晴恨,恨就算坐了五年牢,就算她拔光了她的头发,剁掉了她最引以为傲的手指,毁了她的容貌,却依旧遮挡不住她映月般的清华。
南烟的气色比以前好多了,眉目间恢复了些许昔日飞扬自信的风采。
霍北冥左腿搭着右腿,修长的双手放在桌面上,有意无意的敲击着桌面,表情平静无波,眼神冷漠如刀。
就像五年前,他当庭指认她故意伤人,当庭叫她嫂子一样,绝情蚀骨。
南烟强挺着肩,掌心全是冷汗。
江来轻轻的拍了拍南烟的肩膀,朝她微微笑了笑。
“别怕,有-我。”
可能没有经历过陷入绝境孤立无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那种日子的人,永远都无法体会这样简单的一句,别怕,有我。
对她来说力量有多大,南烟挺直了脊梁抬头看向前方法官的位置,没有多看一眼霍北冥的方向。
如果可以,此生都不愿再看到他们。
南烟,你要站起来。
冬儿需要的是一个挺直了腰杆自信坚强的母亲,而不是一个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的母亲。
不管多难,你唯有坚强。
霍北冥的表情依然平静,他今天有很重要的会议要开,可是他却推掉了跑到这里来,看这个女人如何站起来和他对抗。
她弯下去的腰,是要慢慢直起来了。
她以为,她身边的男人可以保护,可以给他安宁,幸福?
南烟呀,南烟,你怎么可以幸福呢?
你欠下了一条人命,怎么可以心安理得的拥有幸福?
你不配,永远都不配。
江来在法庭上和对方律师针锋相对,据理力争,论物质条件南烟和霍北冥比必输,可是论感情南烟占据所有的优势。
唇枪舌战,辩论异常激烈。
南烟做了最后的陈述为自己争取,法庭很安静,安静的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五年前,我站在法庭被告席的位置被控故意伤人。我伤害了和我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朋友,我曾视亲人的闺蜜。五年前,我说我没罪,没人相信,因为堂堂霍氏总裁不会撒谎。五年后,我欠下了一条人命。
那个女孩叫小敏,12岁被人贩子拐卖到偏僻山村给人当童养媳。她命苦,那家男人总是打她。
生了孩子还是打她,往死里打。不仅打她,还打孩子,要摔死她的孩子。为了保护孩子错手杀了那个男人,
她本来可以出来的,有机会再见到她的孩子,带着孩子离开那个地狱,重新开始。
可是她傻,她为了救我被活活打死了。我,我永远记得那天她抓着我的手时,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的话。她说,烟烟姐,我的女儿交个给你了,你帮我好好看着她,千万不要让坏人把她带走了。我跟她说,你放心她就是我的孩子,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让她被任何人带走。”
南烟的一席话,让众人神色暗淡,目光湿润。
而黄芷晴却是攥紧了拳头,神色复杂。
霍北冥依然面无表情,眼神冷厉,谁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最后,决定权还在冬儿。
冬儿通过镜头出庭,稚嫩虚弱的声音告诉所有人。
“我要妈妈,我永远都不要和妈妈分开。”
那稚嫩的坚定的声音震撼人心,南烟胜了。
法官说,钱很重要,优越的条件很重要,但对孩子来说,爱才最重要。
对,爱才最重要。
黄芷晴会给冬儿爱吗?
霍北冥会吗?
不会,他们除了伤害什么都给不了。
她就算拼死也不会把冬儿交到蛇蝎恶魔的手里。
南烟和江来喜极相拥,霍北冥看着,表情平静,冷漠如冰,心底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走过他们跟前时,霍北冥驻足停了下来,锋利如刀的眸子扫过南烟的脸庞。
“南烟,你真以为你赢了吗?这只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南烟脸色骤然惨白,欢悦的心瞬间冷却。
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目光愤恨的瞪向霍北冥。
“你冲我来。”
“哼-”
霍北冥冷哼一声,横眉扫了一眼江来,步伐从容霸道的离开。
法院外被记者围的水泄不通,霍北冥是在保镖的开路下才得以离开。
而南烟和江来却没那么容易脱身。
“南小姐,请问您和江先生是什么关系?”
“南小姐,你们俩是恋人吗?”
“南小姐,您要改嫁的话,霍家能同意吗?”
许多问题,犀利而又咄咄逼人。
南烟无法回答,江来抬手护着南烟,扶她上车,然后独立面对记者。
他说,我是南烟的代表律师,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有良知的人。希望你们放过南烟,放过孩子,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无辜的女人,放他们一条生路。
江来的话后来被直播到了网上,却没有人想过要放过他们。
黄芷晴拿着视频故意在霍北冥的面前晃,时不时的发表评论。
“烟烟真厉害,苏宇诺刚消停,这又蹦出来一个江来。不过这个江来到是真挺适合烟烟的,听说他为了烟烟学的法律,还为了烟烟拼命赚钱,烟烟入狱的五年他存了不少钱,给烟烟开了一家甜品店,还拿到了米其林五星厨师证书,啧啧,这个可比苏宇诺靠谱。”
霍北冥本来心情烦躁,如此一来心情更是烦躁。
直接砸了桌上的玻璃杯吼道:“出去。”
黄芷晴吓得赶紧道歉:“对不起,可是我,我不能走,爷爷说,我以后就住在这儿了,我,我们要,要给小凡生,生小弟弟。”
她颤颤巍巍小声说着,眼神时不时瞟着霍北冥。
“好,你住在这儿,我走。”
霍北冥冷漠如斯,起身离开。
砰的一声,门关上。
黄芷晴身体猛的一抖,紧绷的情绪猛的断开跌坐在沙发上。
一气之下把桌上所有的茶具全部推倒在地上,她到底那里不如南烟,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为什么南烟什么都不用做,从来不用讨好任何人,可是所有人都喜欢南烟, 而她呢?
她从小到大小心翼翼,察言观色,费尽心机讨好。
结果呢?
霍北冥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连霍靖西那个瘸子都不肯多看她一眼。
她想嫁进霍家,想替黄家争口气,为什么就那么难?
黄芷晴气急崩溃,捂着脸放声痛哭。
南烟,南烟,都是因为你,有你在黄芷晴永远都只是陪衬的绿叶。
我恨你,恨你。
手机突然响了,黄芷晴看了看来电显示,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接起电话。
“芷晴,你怎么搞的,到现在都还没有搞定霍北冥,难道你非要等这个南烟卷土重来吗?”
“爸,我….”
“你什么你,我告诉你,不管用什么办法这个婚一定要结。”
黄国梁不容分说的挂断了电话,黄芷晴心底更加焦虑。
甩掉手机,瘫坐在沙发上。
结婚?
南烟不在的五年都没有结成,南烟回来了,又谈何容易?
可是,她不会输的。
五年前没有输,五年后一样不会输。
输的人永远只有南烟。
接着她又再次拿起手机,给苏家贺秀莲发过去了那个视频。
“舅妈,你给宇诺看看这个视频,你让他死心吧,南烟已经这种贱女人已经勾搭上别的男人了。”
苏家最近遇上了大麻烦,和霍氏集团所有合作的项目都被叫停。
贺秀莲比谁都明白,这都是苏宇诺招惹南烟那个贱女人惹的祸。
收到黄芷晴这个视频心里顿时畅快了,马上拿着手机去找苏宇诺。
“看看,看看你喜欢的女人,这才几天就勾搭上另一个了,还是个律师,听说比你痴情,人家给南烟开了甜品店,帮南烟拿到了孩子的领养权。苏宇诺,你就死心吧,南烟就是那种给她点甜头她就可以脱衣服,人尽可夫的女人。”
“不是,她不是,滚出去,滚出去。”
苏宇诺砸了贺秀莲的手机,拔掉身上的针管,奋不顾身的跳下床。
没走出两步,就倒在了地上。
这段时间他被软禁在家里,没收了手机,无法和外界联系,哪儿也不能去。
他绝食抗议,但是贺秀莲更狠。
他不吃,她就叫来医生给他输营养液,维持他的生命体征。
苏宇诺倔强,越是这样,越是宁死不从。
腿上的伤好了,可是几天没吃饭,整个人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贺秀莲气急败坏,她不允许自己的儿子这样忤逆她,更不允许他对一个坐过牢的贱女人念念不忘。
“苏宇诺,你这是要逼死你妈是吗?”
贺秀莲揪着苏宇诺衣领歇斯底里的嘶吼着,目光猩红如火。
“不是我要逼死你,是你要逼死我。”
苏宇诺瞪着贺秀莲的眼,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着。
“你,你这个不孝子,混蛋,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你对得起我和你爸吗?”
贺秀莲雨点般的耳光狠狠抽在苏宇诺的脸上,揪着他的头发拼命拉扯,想疯了一样。
她痛心疾首,她恨不能剖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一了百了。”
苏宇诺撕心裂肺的喊着,他十岁被送出国和一堆佣人在一起。
没错,他是有最优越的物质条件,可是他不想走,不想出国。
在国外被人欺负的时候,受委屈的时候,生病的时候,被人孤立的时候,谁来安慰过她,谁有给过他半点关心。
只有蝴蝶,临走时南烟送她的蝴蝶标本。
南烟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我送给你了,以后就让她替我陪着你。
在国外的这些年,他什么都没学会,只学会了花钱,享受,搞极限运动,过的像个行尸走肉。
这世上唯一让他想要好好活着,像个人一样认认真真活着的人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南烟。
可是,他们却非要扼杀他最后的希望。
让他生不如死。
“够了,你们还嫌这个家不够乱吗?”
苏志远浑厚的声音在门口炸开,贺秀莲发疯的情绪瞬间安静下来。
胡乱抹了抹眼泪,极力掩饰自己的刚才的疯狂,把苏宇诺从地上扶了起来。
语气很快变得温柔:“儿子,妈妈都是为你好,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苏宇诺回到床上躺下,此时就算他想出去,都没有力气走出这个大门。
他要振作,为了南烟。
苏志远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门口徘徊一会儿,叹气离开。
苏志远走后,贺秀莲忽然像个孩子一样抱着苏宇诺痛哭。
“儿子,你爸爸他嫌弃我,他瞧不起我,妈妈只有你了。”
苏宇诺撇头闭上眼,一声不吭。
哭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贺秀莲才捡起手机离开。
出去后,走到苏志远的书房前停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勇气进去。
她在所有人面前都是霸道强势不讲理,狠毒,可是在苏志远面前,她却是一个唯唯诺诺,一心只想讨老公欢心的妻子。
“进来。”
苏志远的声音传来,贺秀莲推门走了进去。
苏志远背对着她说了一句:“孩子大了,他自己的事让他自己做决定,他想和谁在一起就让他自己去争取,不要这么逼他。”
“不行,这怎么行,南烟她,她坐过牢的,她……”
“够了,难道你还想让我们悲剧在孩子身上重演吗?”
苏志远大声呵斥,打断了贺秀莲的话。
贺秀莲不敢再说什么,拳头攥的紧紧的,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他们的悲剧,他们之间不是悲剧。
悲剧的只有那个女人而已。
贺秀莲秀气的丹凤眼里满是阴狠,回到房间后换了一个新手机给黄芷晴打电话。